谢安颔首,在一旁的椅子落座。
“推人下水,分明是不把人命当回事,是该让她长长记性了,跪祠堂算不得什么,饿两顿也出不了问题,不挨板子就该偷着乐了。”
谢夫人没有替谢莹说话。
哪怕老太君不责罚,她也不会轻飘飘地揭过这件事。
倒也不是心疼柳文茵,只是觉得明晃晃推人下水的行为很蠢。
得亏这是在自己家,几房妾室安分守己,庶子庶女知道自己姓甚名谁,下人嘴巴也紧。
要是换成别家,恐怕早就被嚷嚷出去了。
坏了名声,莹姐儿还嫁不嫁人?
谢家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上家风不正的帽子……
越想,谢夫人越觉得女儿的做法愚蠢透顶。
她跟个傻子较什么劲?
这般沉不住气,要是不好好教导一番,以后还得吃大亏。
谢夫人给邵妈妈一个眼神,对方低着头退了出去。
没跟谢安兜圈子,谢夫人说:“我已经给王夫人去了信,过几日他们便要回京省亲,到时候你和王家姑娘见一面,你也老大不小了,该娶妻生子了。”
“五公主性格刁钻,和你属实不是良配,你这亲事还是早些定下来才好,省得夜长梦多,节外生枝。”
谢安低垂着眸,就在谢夫人以为他又要拒绝的时候,听见他平淡地说:“全凭母亲做主。”
谢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,放下手里的账簿,“你同意娶妻了?”
“母亲您说得对,亲事还是早定下来为妙。”
谢夫人打量着儿子的表情,想要看看他是真心想娶妻,还是在搪塞她。
“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吧?”
谢安摇头,“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。”
见他态度诚恳,谢夫人脸上出现了惊喜的表情。
“等王家姑娘到了京城,娘就安排你们见一面,要是你们都满意,咱们就定下来,如果不满意,咱们再看看别家的姑娘,关家和杨家也很不错,这几家教导出来的女儿个个贤惠淑静,错不了!”
谢夫人一脸兴奋,谢安却是兴致缺缺。
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他的终身大事。
“娘,您做主就好。”
谢夫人更高兴了,“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,要不是你对柳文茵爱答不理,娘都怀疑你是不是对她起心思了。”
谢安眉心一跳,“我只当她是妹妹。”
“是是是,你只当她是妹妹。”
谢夫人答得敷衍,柳文茵不重要,不过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巴而已,谢家养得起。
当务之急,是筹备好安哥儿的亲事。
“老太君非要让你纳柳文茵,而且时间还定在下个月,也不知道王家小姐会不会介意?”
成亲以前有通房丫鬟,这不是什么稀奇事。
但纳妾,就不是小事了。
“不行,我得去找老太君说道说道,纳妾可以,但要等到新妇进门以后再张罗。”
这是谢安想要的结果,可他心里沉甸甸的,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。
“这事不着急,您过后去说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有道理,老太君本来就把柳文茵当亲孙女一般疼爱,现在她落了水,老太君正心疼呢,要是再提改期的事,老太君估计会发火。”
“嗯。”
谢安抿唇,没再说话。
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要走,谢夫人连忙唤他,“用了午膳再走。”
“我还有事。”
“你这孩子……”
谢夫人话还没说完,人就已经走远了。
换做以前,谢夫人得唠叨好几句,可今日心情好,就不计较那么多了。
自个儿去了饭厅,吩咐邵晓晓,“去给莹姐儿送饭,仔细些,别让锦绣堂那边察觉了。”
邵晓晓心情失落,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正院,她却一眼都没见着。
思绪飘忽,就没听见谢夫人在说什么。
谢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邵晓晓,之前还觉得这是个机灵丫头,能伺候好安哥儿。
现在看来,做事也没那么周到。
谢安已经同意娶妻,谢夫人没必要再往他房里塞人。
纳妾的事等新妇进门再说,到时候还可以让新妇抬几个心腹丫鬟,也算是对下人的赏赐。
短短片刻,谢夫人心里百转千回,就这么把邵晓晓从通房丫鬟名单里划了去。
邵妈妈给女儿递眼色,“还不快去送饭。”
邵晓晓也回过神来了,曲膝行了个礼,低着头去了小厨房。
“夫人,晓晓今日来月事,这才精神恍惚了些。”
“无妨。”
谢夫人表情未变,邵妈妈不知道主子有没有不快,只能更加小心地伺候着。
谢安出了正院,本打算直接回清风院的,可他就是放心不下。
柳文茵傻乎乎的,又不会游水,估计是吓着了。
去看看她吧,顺便替谢莹道个歉。
谢安这么想,脚步便也跟着拐了个弯,大步去往锦绣堂。
“表小姐,大公子来看您了。”
柳文茵正躺得无聊,听说谢安来了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来玩伴了……
“让他进来。”
语气里满是欢愉,谢安站在廊下,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。
看样子是真的没有大碍。
不准再收他的东西
谢安前脚迈进门槛,女子特有的馨香扑面而来,和柳文茵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脚步微滞。
柳文茵已经及笄,他好像不能再进她的闺房了。
这次是特殊情况,以后不会再来了,谢安这般想。
在离床最远的椅子落座,见丫鬟送进来一碗药,不由得多问了两句。
“大夫怎么说的?”
“回大公子,大夫说表小姐呛了水,要喝药以防出现肺病,只要这两天不发热,不咳嗽就没事了。”
谢安颔首,盯着柳文茵,“喝。”
柳文茵纤细的柳叶眉又蹙了起来,莹白的长指搅着被角,“我现在不想喝。”
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,谢安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。
沉着脸吓唬人,“不喝药会死。”
柳文茵眸子微眯,睨着谢安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,“你骗三岁小孩呢?”
谢安嘴角微勾,“你与三岁小孩有何区别?”
柳文茵不甘示弱,“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,才不是三岁小孩。”
谢安嘴角上扬的弧度瞬间消失,“喝药!”
柳文茵不懂,怎么一转眼安哥儿又变成了凶巴巴的模样?
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安的神色,不敢再胡闹,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。
有好几次都想耍脾气,可一看谢安黑黢黢的脸色,柳文茵就不敢了。
药实在是苦,苦得她反胃想吐。
想一口气喝完,却因为紧张把自己呛着了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苍白的脸庞因为剧烈咳嗽,出现了一丝血色,眼眸水光潋滟,破碎又无助。
谢安再也狠不下心,无奈地坐在床边,轻轻地给柳文茵拍背。
“又没人跟你抢,急什么?”
“你骂人。”
柳文茵呼吸不顺,说完简短的一句话,便又咳了起来。
谢安一手扶着她单薄的肩膀,一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,“慢慢呼吸,不要急。”
生理性的泪水从眼尾沁出,无端添了一抹艳色。
谢安眸色渐深,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。